詩歌時刻丨彭勇：老屋沒有了炊煙，故鄉卻終究成了到不了的遠方
陳敏捷/攝
爺爺的旱煙槍
爺爺喜歡蹲在門檻上
(資料圖片)
靜靜地抽著旱煙
煙槍很長
他在地板上敲擊煙斗
磕出燒焦的煙灰
爺爺抽的煙草自己種
煙葉掛在吊腳樓上
想抽的時候
抬手扯下一片葉子
煙圈裊裊升騰
包著歲月滄桑
裹著思緒蔓延
他天天在門口守望
聽著公雞啼鳴
聽著牛鈴叮當
爺爺不動聲色地沉默
把思念和祈愿藏在心里
目送兒孫從槽門走出去
盼著娃娃們回家過年
這桿煙槍伴著他
品嘗著寂寞清苦
如今再回老屋
門檻上空空
爺爺蹲過的凹痕清晰
再不見升起的青煙
那桿煙槍
不再有火星
靜靜地掛在板壁上
回放著
那些燃燒的記憶
外婆的背簍
外婆的背簍里
裝著我童年的記憶
盛滿大山的童謠
還有溫暖的叮嚀
我坐在背簍里
隨外婆下河灘
聽洗衣棒槌擊打棉布
聽趕著牲口的鄉民吆喝
我在背簍里啼哭
在背簍里咿呀學語
背簍裝著外婆質樸的品格
裝著對好日子的憧憬
她背著背簍 佝僂背脊
每一步都走得踏實
外婆下葬那天
墳冢前擺放著背簍
在安魂的誦經聲里點燃
迷離的火光中
我看到了背簍里的童年
山風的呼嘯聲
隱約飄來久違的童謠
寨前的小溪
寨前的一條小溪
因何得名鳴鳳
一個傳說 一種祈愿
或是溪里流淌的不僅是清泉
更是山民世代的希望
荷鋤的老伯 歪叨紙煙
從溪水里淌過
后面跟著憨憨的老牛
光屁股的孩子
在水里放肆嬉鬧
攪亂了垂柳的倩影
驚醒了魚兒的清夢
我時常想
溪水若能倒流多好
回放出童年的光影
在河灘的石堆中
找尋水流打磨的禮物
在水車的吱呀聲里
聆聽祖輩傳下的歌謠。
老屋
老屋坐落在半山腰
頭頂著半坡栗子
腰纏著幽幽竹林
板壁上掛著做種的包谷
槽門邊堆著過冬的柴禾
堂屋縈繞著肅穆的氛圍
熏黑的神龕越發神秘
天地君親師的牌位斑駁
孩童不敢大聲喧鬧
怕驚擾了老祖宗的夢
喜歡陪爺爺坐在門檻上
看雨水從屋檐滑落
像斷了線的珠簾
在青石板上綻開碎花朵朵
奶奶的叮囑彌散不去
濃濃的鄉音里
暖暖的愛直潤心田
點點關于老屋的記憶
浸染著淡淡的鄉愁
縈繞在沒有清風的夢里
在沒有雞鳴的晨曦升騰
忘了回城的路
吊腳樓上掛滿了包谷
訴說著豐收的喜悅
后山的板栗樹已落葉
光禿禿的樹干仰望著蒼穹
祈禱著下一個豐年
山尖披著薄薄的輕霧
如土家姑娘般害羞
炭火燒得紅旺旺
野山椒和臘肉的香味撲鼻
火鍋騰起陣陣熱氣
釋放著山民的熱情
痛飲一碗清香的米酒
爽快地笑出聲來
在這暖暖的晌午
暢享久違的親切
一個離家很久的漢子
醉意朦朧地游走于山寨
忘了回城的路
邊城隨想
初識你
是在沈從文的小說中里
白塔下 溪水邊
老人、黃狗、還有翠翠
一幅清麗的畫卷
一個魂牽夢繞的少女
再識你
在冬日的雨霧中
吊腳樓隨意的站姿
倒映在清水江的煙波里
拱橋旁枯萎的老柳
收藏小城變遷的故事
江水還在流淌
只是尋不見翠翠
拉拉渡的小船中
可否留有一絲余味
歲月悄悄掩卷
塵封了一段 純真孤獨的愛情
山歌有魂
每首山歌都有魂
每個音符都是精靈
不同那無病呻吟的曲調
飄于殿堂
賣弄著高雅
勞動號子唱得心敞亮
隔山對唱的歌聲情意長
不遮掩地豪放
不裝飾地飛揚
融入真實的情感
凝成山民的性格
聲聲句句
都是心弦的共鳴
句句聲聲
唱得山花爛漫，情滿春江
聽著山歌
品讀祖輩們的人生
聽著山歌
細嚼陽光下金色的日子
山野的風
甜甜的
親過姑娘的酒窩
純純的
合著泉水的叮咚
壯壯地
鼓舞放排的號子
豪邁時
掀起萬傾松濤
柔情處
吹皺一湖清水
性本不受羈絆
何怪桀驁不馴
掀雨簾輕快穿梭
逐柳絮漫天飛舞
徜徉在秋日暖陽
讓稻香肆意彌散
飛累了 就歇歇腳
以碧空為畫布
扯兩朵閑云
邀幾只野鶴
定格一副靜謐的風景
沱江夜色
月灑下銀色的清輝
山城宛若披著薄紗的少女
神秘而嬌羞
沱江靜靜流淌
泛著粼粼的波光
似情侶細細絲語
吊腳樓的上的燈籠
在江面染開點點紅暈
分明是水墨畫上的幾滴重彩
石墩上 淺灘邊
善男信女們點燃許愿燈
雙手合十祈禱
或恬靜依偎
注視燈火閃爍著飄向遠處
城墻保持千年的沉默
裹著絲帕的阿嫂
背著圓圓的背簍
在古城墻上擺動著剪影
側耳聆聽夜的呼吸
先輩們磨平的麻石街上
傳來高跟鞋清脆的節拍
山路彎彎
小時候
回鄉的路是那么漫長
父母背著大包小包
拖兒帶女
走過一寨又一寨
翻過一山又一山
數不清山路拐了好多道彎
從清晨到日暮
疲憊和辛勞
烈日和嚴寒
都阻擋不了腳步
心漂泊久了
回家是唯一的念想
奶奶的叮嚀，
爺爺的企盼
曬谷的小山岡
寨前小溪不知疲倦的歡唱
后山老松樹不變的守望
都是故鄉畫卷里的模樣
如今再沒有人進山
尋不見山路彎彎
也聽不到松濤回響
再不用擔心荊棘扯破衣裳
通暢的車路直通屋場
老屋沒有了炊煙
院落里雜草恣意生長
故鄉卻終究成了
到不了的遠方
鳥兒吵醒了我的夢
鳥兒吵醒了我的夢
曾經的山林
已是高樓林立
不知是城里人下了鄉
還是鳥兒們都飛進了城
沒了天際線
太陽找不到起點
慌張地從樓群里爬出來
它伸了一下懶腰
街上很快喧囂起來
只有灑水車最無憂
哼著重復的小曲
睡意朦朧
慢慢悠悠
不理會人們的行色匆匆
彭勇（筆名鳳溪），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多篇文學作品在《湖南日報》《青年時訊》《年輕人》《長沙晚報》發表，創作共計50萬字。2008年為《年輕人》雜志撰寫專欄勵志散文《漫談辯證人生》，深受青年讀者歡迎。2012年，散文書畫集《小品人生》由湖南人民出版社結集出版。2013年，詩歌集《山野的風》出版。先后參與主編過《創作》《民族情》等期刊雜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