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6日傍晚，60歲的第二代“白毛女”汪齊風出現在上音歌劇院的舞臺上。一頭短發(fā)的她，身穿白色套裝和高跟鞋。這是上海市汪齊風芭蕾舞專修學校建校30周年匯報演出。這位新中國成立后第一位在國際上獲獎的芭蕾舞明星習慣性地踮了踮腳說：“恍惚間仿佛看到了10歲時和30歲時的自己。”

10歲和30歲，是汪齊風人生中重要的兩個時刻。10歲時，她被選拔進上海市舞蹈學校，從此開啟芭蕾舞生涯。30歲，因傷退役的她，創(chuàng)辦了中國內地第一所以個人名字命名的民辦芭蕾舞學校，為芭蕾的普及耕耘了30年。

(資料圖)

“真的是熱愛芭蕾舞，不能跳了，就想著多教點人吧，真正讓芭蕾走進更多老百姓的生活。”汪齊風說，因為熱愛而創(chuàng)辦，她一開始就給舞校定下了“芭蕾舞大家庭”的宗旨，非營利性質持續(xù)至今已整整30年。“看到今天芭蕾舞事業(yè)已這般繁榮，我特別欣慰。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60歲，我想會是我又一個節(jié)點吧，我會逐漸淡出舞校，讓年輕人來運營它，傳承芭蕾舞的美。”

弄堂里翻跟頭的小囡長成“芭蕾公主”

汪齊風是上海人熟悉的“芭蕾公主”。在國際上，她以《堂吉訶德》中一段長達近10秒的單腿足尖站立，名震各大國際賽場；在國內，她和同班同學、如今上芭團長辛麗麗，是公認的第二代“白毛女”。但一直到今天，汪齊風常常說：其實我資質一般，并沒有多少出眾的天賦。

在汪齊風出生的第二年，即1964年，新中國第一部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正式公演，反響熱烈。同年秋天，上海市舞蹈學校根據民族歌劇《白毛女》創(chuàng)編了經典芭蕾舞劇《白毛女》，并于1965年3月在“上海之春”連演8場，轟動一時。然而，生于普通家庭的汪齊風，父母對舞蹈沒有太多認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和《白毛女》產生巨大關聯。

汪齊風喜歡上跳舞，原本只是一個小女孩的天性。進小學后，她了舞蹈隊，隨后又被推薦到少年宮學舞。弄堂里的鄰居中，有一位是體操老師，閑來無事就教她練練基礎的體操動作。她也并未想到，命運在她一次次翻跟頭時，悄悄給她埋下一個令她日后驚喜的小伏筆。

她10歲那年，上海市舞蹈學校到各區(qū)縣選苗子。在閘北區(qū)少年宮，身形條件良好的汪齊風率先進入了老師視線，柔韌度更是令老師贊嘆，“隨便一拉，腿就能貼到腦袋”。經過多輪選拔，汪齊風毫無懸念地被選進舞蹈學校。

進舞校學了芭蕾舞，她才發(fā)現自己很多先天條件的不足。“我很聽話，又肯吃苦，讓我練我就拼命練。”練得最苦時，她的大腳趾血肉模糊，舞鞋穿了脫不下，脫下了又穿不上，但憑借那股堅持的勁兒，她在一次次的選拔中脫穎而出。

1980年，第三屆世界芭蕾舞比賽在日本大阪舉行，汪齊風憑借《堂吉訶德》中的選段，為中國取得了第一枚芭蕾舞獎牌。她的橫空出世，讓國際芭蕾舞界正式關注到了中國芭蕾舞，也讓中外芭蕾舞交流翻開新的一頁。

職業(yè)生涯傷病纏身，30歲重新開始

上世紀80年代，汪齊風頻頻在國際上獲獎，也在舞臺上塑造了許多角色。但在她成名之初，就伴隨了一個隱憂。

1980年首次獲獎回國后，汪齊風查出腰椎隱裂、變形，疼痛發(fā)作時，手夠不到腳，不能穿襪子，甚至不能刷牙。“當時醫(yī)生勸我，說最好不要再跳舞了，萬一發(fā)展得嚴重，有癱瘓的可能。”當時剛剛畢業(yè)的汪齊風，還不到20歲。“年齡小，對癱瘓也沒什么概念，我甚至都沒怎么怕。”

北京一位名醫(yī)給汪齊風看了之后說，情況還未到那么嚴重的地步。“他告訴我，運動員很多也這樣，他建議我增強腰椎兩邊肌肉的力量，來減輕中間腰椎的負擔，然后再慢慢地康復。我們那時保障意識還沒那么強，舞蹈演員跟運動員差不多，都是吃‘青春飯’，不像現在，保障得好，甚至可以跳到四十多歲。”

十余年的職業(yè)生涯中，汪齊風的傷病一直反復。到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她產生了強烈的憂患意識：“讓我改行，我肯定不愿意，因為真的熱愛芭蕾，除了芭蕾，我也做不了別的。我開始考慮，我的未來在哪里？”

在香港參加的一個芭蕾夏令營，觸動了汪齊風。“走幾步路就能看到一個學校門面，各式各樣的芭蕾舞學校，讓我萌生了辦培訓學校的想法。”

1993年，在自己三十而立的年齡，汪齊風離開了芭蕾舞團，決定做民營芭蕾舞培訓學校。為此，她開始系統(tǒng)學習芭蕾舞教學，并成為英國皇家舞蹈協(xié)會在中國內地的第一位注冊教師。

當時很多家長問汪齊風，孩子是不是可以送到專業(yè)學校去學芭蕾？她總對他們說，表演和比賽的機會都很少，應該先讓孩子了解一些芭蕾的知識，能夠欣賞芭蕾演出。“我的初心，就是想做一些普及工作，能讓更多市民進來學習，然后無障礙地走進劇場。所以我要做非營利性質，我不指望靠它發(fā)大財。”

于是，中國內地第一家以個人名字命名的民營舞蹈學校成立了，汪齊風擔任校長至今。

30年堅持，把學校變成大家庭

如今，汪齊風回望過往，時常感嘆：當年的一個決定，為何能堅持30年？舞校又如何在商業(yè)大潮沖擊下挺立至今？

作為民辦非企業(yè)單位，汪齊風舞校的收費低廉。剛創(chuàng)辦時，舞校借學校、借少年宮的地方上課。“最早的時候，一個季度收費45元，后來隨著物價上漲，才慢慢變成80元、120元。我1997年進校學習時是120元,一直到2000年學校搬到長壽路的達安花園，有了固定的教室，才漲到150元。”一位學生回憶。

剛辦學時，收完學費交完房租，老師們的工資就發(fā)不出了。因為汪齊風的名氣，不少企業(yè)家主動提出贊助，但她都婉拒了。

她不想給家長造成經濟負擔，也不想將舞校變成賺錢工具。家長們則投桃報李，讓學校變成一個“大家庭”。“要出去比賽、表演了，家長們都會主動認領任務，有的幫忙縫衣服，有的幫忙做頭飾，還有的幫忙管理后臺，真的有家的感覺。”

家長們最認可的，還是舞校對專業(yè)的堅持。“雖然針對的是業(yè)余學生，但我一直以來的要求就是專業(yè)過硬。”汪齊風說，學校里不少老師都是從創(chuàng)校之初就和自己一起打拼的，老師們不用拉生源、賣課程，只需要全身心抓訓練。

一位學生至今記得，舞校在恒豐路山海關路路口育才中學辦學時，校門口常常坐著一排接舞校孩子放學的家長，一起啃包子。“家長們都知道汪老師愛‘拖堂’，一個技術動作沒有完成，就遲遲不下課。”

正是這樣的堅持，讓汪齊風舞校聲名遠揚。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jié)、上海國際芭蕾舞比賽、上海市民文化節(jié)都曾邀請她們參演。30年來，學校給國內外專業(yè)舞蹈學校和藝術類大學輸送了大量人才。

60歲的汪齊風漸漸將學校的管理交給年輕人。“未來終究是年輕人的，我熱愛這個學校，也希望它能更符合現代管理理念，繼續(xù)延續(xù)下去。但無論未來它以何種方式存在，我希望它能堅持初心，繼續(xù)堅持公益性、堅持家庭感、堅持專業(yè)第一的核心精神。”

欄目主編：施晨露

文字編輯：施晨露

本文作者：吳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