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散文|雨中飄蕩的回憶
——謹以此文獻給曾是軍人的父親
文/劉霞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正值盛夏,連續幾天的燥熱后,終于迎來了一場滂沱大雨。忙碌過后,望著窗外如注的大雨,腦海中忽然閃過多年前那個盛夏的雨夜,思緒不禁也潮濕起來…
1969年,父親響應祖國號召,懷著一腔報國熱情應征到了福州軍區炮兵三師十三團。其時二十一歲的父親,正值熱血青春的年紀,他不怕苦不怕累,為人熱情謙虛好學,不但很快適應了部隊的生活,還成為新兵連的文藝骨干,和汽車班的業務骨干。
幾年后,父親就被部隊接連提拔,軍銜至副營職干部時,母親有了隨軍的機會。于是母親帶著尚在襁褓中的我,千里迢迢與父親團聚在南方那個飄滿茉莉花香的部隊大院,結束了多年的“牛郎織女”生活。
父親特別心細,連和母親說話都從來不會大聲!在我的記憶里,父親和母親始終相敬如賓,有商有量,恩愛有加。我和妹妹在這樣一個特別融洽的家庭環境里,得以幸福快樂地成長。父親對我們的愛護也是無微不至…
記得有一次,我感冒發高燒,迷迷糊糊躺在床上,一口飯也吃不下,這下急壞了父親,他皺起眉頭摸著我滾燙的小臉,柔聲問:“閨女,你想吃啥?告訴爸爸…”
“想吃罐頭,橘子罐頭…”我勉強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回答。
那時正值盛夏的一個暴雨夜,屋外電閃雷鳴大雨傾盆…父親毫不猶豫地穿上雨披,不顧母親的反對,一頭就沖進了大雨里。待父親從軍人服務社買回來橘子罐頭的時候,渾身上下就像從水里撈出來似的,雨水順著褲腿兒在父親站著的地方流成了兩條小溪。母親心疼地責怪父親“你就不能等雨停了再去買!”
“那不行,我閨女等不了。”
父親說著從懷里掏出被雨衣包裹的四個橘子罐頭,也不管母親讓他換下濕衣服的催促,連忙打開,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給我吃。那一刻,望著父親濕漉漉的頭發,我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在山東籍的戰友群里,父親的年齡稍大些,戰友們都親切地稱他為“炳亮大哥”,當然,父親也確實做到了大哥的責任和擔當!父親一直視戰友為兄弟,無論是工作上還是個人生活中,對他們都非常的關注和照顧。——哪個戰友遇到困難了,他肯定第一個去關心和幫助,時間久了,父親成了戰友們心中的最可信賴的“炳亮大哥”。
母親也是軍屬中隨軍到部隊最早的,部隊分配給父親的兩室一廳住房,在母親的操持下,不但是我們溫馨的小家,更成了戰友們在部隊聚會和改善生活的據點。每到周末,少則幾個多則十幾個戰友,就不約而同地來到我家,父親母親熱情地拿出家里好吃的好喝的招呼大家。母親閑時在院子里開辟了一個小菜園,還特地飼養了雞鴨鵝,為戰友們的周末聚會提供豐富的物資保障。不管哪個戰友的家屬到部隊探親,第一頓歡迎宴會必定是在“炳亮大哥”家里舉行!父親轉業后的很多年,每次戰友聚會,“炳亮大哥”家的周末美食,一定是戰友們最為津津樂道和懷念的大餐。
1984年7月22日,軍委下達命令,命令父親所在的炮兵團開赴云南中越邊境執行戰斗任務。臨行前夜,戰友們聚集在“炳亮大哥”家里,眼含熱淚地拉著母親的手說:“嫂子,戰場上真槍實炮不長眼,我們這一去生死難料,萬一我們中誰“掛”了…您一定代為轉達,就讓弟妹改嫁了吧…”
“胡說什么,你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母親一時神傷地淚如雨下,她一拳拳落在兄弟們的胸膛上,又滿含心疼和不舍地將他們攬過來緊緊擁在懷里。那一夜,母親聽著戰友們的囑托,真正明白了什么是“家國難兩全”,對戰友和他們的家屬更多了疼惜!
歷經戰場的淬煉與戰火的洗禮,屢立戰功的父親于1986年結束了部隊生涯,轉業回到了老家諸城。剛剛安排好工作和生活,父親就腳不沾地地忙碌起來。十幾年聚少離多的部隊生活,照顧父母和看望親朋缺失的時間,父親都要一一補償回來。每到周末、節假日雷打不動的安排,是父親和母親騎著自行車載著我和妹妹,騎行將近兩個小時去看望住在鄉下的爺爺奶奶。爺爺生病期間,父親四處求醫問藥陪伴左右;爺爺病重的時候幾天幾夜衣不解帶陪在床前,直至爺爺毫無牽掛地合上雙眼。爺爺走后,奶奶執拗地不肯來城里與我們同住,鄉下平時還好,每到冬天十分寒冷,父親早早給奶奶備足了取暖的煤炭,可是依然不放心奶奶,每次都要軟磨硬泡把奶奶接到城里過冬。
我們家的戶門很大,堂哥堂姐表妹表弟,再加上母親那邊的子侄,七七八八幾十口人,在父親眼里哪一個都是自己的孩子。上學就工、結婚生子,沒有一樣是父親不操心的。這個孩子們口中的 “二大爺”、“二叔”、“二舅”、“大姑父”、“大姨夫”,在他們心里既是可以依賴的長輩,又是可以隨意開玩笑的“孩子頭”。
我和丈夫談戀愛的時候年齡尚小,父親得知后極為嚴肅地與我深談:你剛剛參加工作,當前最重要的事情應該是好好工作干出成績,而不應該把精力放在談戀愛上。我長這么大,第一次見父親這么鄭重和嚴肅。我不敢違逆父親,卻也舍不得這段戀情,于是和丈夫低調地轉為“地下情”,但是在工作上真的是按照父親的要求去做了!
幾年后,父親再一次嚴肅地找我談話:“閨女,你倆的事確定了嗎?”
“您說啥呢爸!”我的臉頓時紅了,驚詫地望著父親。
“不用瞞我,這些年你們暗地里一直交往著…”父親看著我羞紅了的臉,忍不住笑了起來。 “如果你就認定了他,我不會再阻攔,你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只要你認為適合,我們做父母的只有祝福…”知女莫若父,望著父親殷切地目光,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婚禮如期舉行,在給父母鞠躬道別時,扛過槍上過戰場的硬漢父親,居然在面對女兒出嫁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他滿含不舍和關切的目光注視下,我的淚水奪眶而出…父親別過頭去,揮手示意讓我走吧。我心底涌動萬千思緒,恍然回到了童年那一場盛夏的大雨里,父親給與的滿滿地幸福感,此時此刻竟多了一份感傷!
2005年的夏天出奇的炎熱,知了們像接到集結號似的,此起彼伏的叫著,父親躺在病床上呼吸越來越微弱,我緊緊抓住他那雙瘦骨嶙峋的大手,在如此炙熱的高溫里,這雙手竟然沒有一絲暖意!父親無力地微睜著眼睛,直直地看向我,張了張嘴巴卻說不出一個字,我趕緊擦去臉上的淚水,趴在父親耳邊語氣堅定地說:“爸……爸!您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奶奶,照顧好媽媽,照顧好這個家的……”父親眼睛里飛快地閃過一道光,眼角流下了兩行淚,隨之慢慢地合上了眼……
霎那間,窗外電閃雷鳴,滂沱大雨傾盆而下。
父親的離去,把我的悲傷無限拉長,尤其每逢盛夏大雨時,總覺得父親還在我身邊。再過幾天,就是父親的忌日,隔著十幾年的光陰和思念,我想和父親說的話很多很多……
作者簡介:劉霞,女,山東諸城人。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濰坊市作家協會會員,諸城市作家協會會員。作品在《海外文摘》《散文選刊》《當代散文》《齊魯晚報》《德州晚報》等報刊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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