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暑期檔，觀眾有一個驚奇的發(fā)現(xiàn)：港產(chǎn)警匪片好像忽然不好賣了。

最近一部新片，早早吊足了觀眾胃口。

《掃毒3》。

(資料圖)

對于熟悉港片的觀眾來說，《掃毒》系列，是近年來港片為數(shù)不多的幾大IP之一，與《神探大戰(zhàn)》《拆彈專家》系列一樣，它也有一個顯眼的港片類型標簽，港產(chǎn)警匪片。

10年前，《掃毒1》上映。

張家輝、劉青云、古天樂三兄弟在碼頭對質(zhì)的經(jīng)典一幕，成就了這個系列的觀眾緣，“阿偉已經(jīng)死了，你選的，偶像?！?/p>

在《掃毒》的結(jié)尾，第一部劉青云和張家輝的角色已經(jīng)死去，鐵三角無法重現(xiàn)，從此張家輝也再未回歸這個系列。

2019年，《掃毒2》上映，古天樂依然坐鎮(zhèn)，劉德華和苗僑偉加入。導演也從陳木勝，換成了邱禮濤。

盡管口碑下降，內(nèi)地票房卻達到了13.12億。

于是4年后，投資高達3億的《掃毒3》到來。

主演是參演過第一部的劉青云，演過前兩部的古天樂和新加入的郭富城。

三影帝同框，這是可以隨便看的？

不僅如此。

題材類型，依然是港片最拿手，也是在內(nèi)地市場最好賣的警匪類型，大幅增加的投資，也保證了影片的動作場景，夠過癮。

難怪，影片敢殺入強手如林的暑期檔。

但誰也沒想到，想象中的三強林立，變成了《消失的她》的碾壓局。

上映15天的《消失的她》面對《八角籠中》《掃毒3》的圍攻，依然穩(wěn)坐單日票房冠軍寶座，累計票房已沖破27.58億。

而無論排片還是口碑都不敵《八角籠中》的《掃毒3》，首日票房則僅為4722萬，相距9億回本線，還相距甚遠。

大制作、大卡司、大IP，整部片誠意滿滿，迎面就是火力暴擊，3億成本物有所值。

可《掃毒3》為什么賣不動了？

第一時間刷完。

最直觀的感覺是，這部片的優(yōu)缺點都十分明顯，但絕非一部粗制濫造圈錢的爛片。

這片，暑期檔戰(zhàn)況怎么可能會如此慘烈？

或許，問題并不出在《掃毒3》，而出在港片在內(nèi)地市場最后的票房王牌：港產(chǎn)警匪片，老了。

01 “十年最強”

2013年的《掃毒》是陳木勝人生倒數(shù)第二部警匪片，最后一部是導演的遺作，《怒火重案》。

電影被陳木勝拍得火爆異常，但最打動觀眾不是動作場面，而是貫穿始終的復古熱血港風和兄弟情，尤其是張家輝的多句臺詞，成了網(wǎng)絡流傳的熱梗，并被沿用至今。

第二部口碑下滑不少，但票房大爆，第三部來得順理成章。

單看陣容，本片毫無翻車的跡象。

導演還是邱禮濤，主角團換成了劉青云、古天樂和郭富城。

還有羅嘉良、謝君豪、方中信等人做配。

這一部中，劉青云飾演大毒梟康素差，郭富城和古天樂飾演其心腹手下，但這兩個他無比信任的兄弟，其實都是警方臥底。

影片風格也依然是觀眾記憶里經(jīng)典的港產(chǎn)警匪片配置，槍戰(zhàn)、爆破、臥底、兄弟情。

如果說影片風格有什么變化，那就是：更高，更大，更硬核。

預算更高。

在第二部成功后，擁有了更充沛預算的邱禮濤，把動作場面塞滿了整部影片，從開頭碼頭槍戰(zhàn)、中段山地伏擊、到結(jié)尾空襲毒梟的港片罕見大場景，全片的動作戲可謂淋漓酣暢。

場面更大。

影片開場就是毒梟康素差（劉青云 飾）帶著手下兩個臥底在碼頭交易。

遭警方圍堵，三人面不改色，槍戰(zhàn)火花四濺，追車彪悍碰撞。

一場硬剛后，阿榮的槍口卻對準了差哥。

三人持槍互指，沖突一觸即發(fā)。

但鏡頭一轉(zhuǎn)，《掃毒3》沒有停留在香港本土，而是將戰(zhàn)局從香港拉至更遠、更兇險的金三角。

邱禮濤不僅1:1搭建了整個村寨，還用上了真槍真炮。

實景搭建的城寨，動用真槍拍攝的槍戰(zhàn)場面沉浸感十足。實拍的爆炸煙火效果沖擊力極強。

F-16低空投彈，戰(zhàn)艦機槍擊落F16戰(zhàn)機的大場面，更是港片中難得一見的大場面。

實戰(zhàn)風格更硬核。

片方有底氣喊出“掃毒十年，最強一戰(zhàn)”不是沒理由的。

影片真是“從頭打到尾”。既有叢林野戰(zhàn)，又有奪車火拼、重火力轟炸，主打就是一個“真實震撼，炸得爽快”。

用一句話形容，就是“打得密不透風”。

場面升級，對戰(zhàn)場面的硬核程度也隨之拉滿。

比如差哥帶隊的兩場山林野戰(zhàn)。

手雷互甩，機關槍掃射。

對戰(zhàn)出現(xiàn)的真實槍械多達18種：M92 手槍、MP5 沖鋒槍、M16 突擊步槍、M870 散彈槍……

還有迫擊炮、RPG 火箭炮和 M18A1 地雷等其他武器上陣。

而影片尾聲警方的重火力空襲，更是飛機、迫擊炮、火箭筒，輪番轟炸。

整個毒寨，頃刻間被蕩平。

那種撲面而來的沖擊力，看得人全程不敢大喘氣。

最讓人震撼的是，片尾還有原型為“飛行之王”F16的戰(zhàn)機震撼出場！

看到戰(zhàn)機墜毀的瞬間，哪個港片迷不在心里高呼：邱禮濤這回這么猛的?

至于演技，港片影帝也從不讓觀眾失望。

郭富城的角色是戲眼，一場哭戲盡顯演技。

系列釘子戶古天樂的表演則是駕輕就熟，演繹臥底毫無難度。

羅嘉良、謝君豪飾演的配角同樣個性鮮明。

當然最絕的一定是劉青云飾演的毒梟差哥。

這是一個足夠為他四封金像影帝的角色。

第一部中的劉青云，是沉穩(wěn)可靠的老大哥形象。迫不得已的一次選擇，成了他心頭解不開的結(jié)。角色演得很精彩，但不如張家輝搶眼。

那要是讓劉青云來演反角呢？

毒梟差哥，骨子里就一個字：癲。

留發(fā)蓄須，張狂又霸氣，一開口就是“要在最上流的社會做最下流的事”。

出手搶貨，將手雷拉環(huán)當戒指，夠瘋。

面對敵人時陰狠狂傲，提著AK狂掃，夠狠。

開場就逃出香港，卻在金三角卷土重來，夠有謀略。

為了兄弟舍千金，“哪個夠膽動你，我就砰砰砰砰砰”，夠豪。

剛告訴郭富城年輕人要講禮貌不要打架，結(jié)果反手手里還就提了個酒瓶上去，夠狂，夠可愛。

最后時刻與兩個臥底兄弟的對決，明明被背叛，對兄弟還是有情有義。

亦正亦邪，反差巨大。

明明是全片最大反派，殺人越貨無惡不作，但還是讓人恨不起來。

嚴格說這個角色其實寫的不算豐滿，甚至還不如羅嘉良的角色有層次感，但劉青云的演技太好了。

他用自己的表演彌補了人物邏輯，把差哥演成了近年港片中最有角色魅力的反派，那么松弛又那么炸裂。

從道理上，觀眾希望這個角色趕快領盒飯，得到法律的制裁。

但從情感上，又有點怕他被兄弟辜負。

劉青云真是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微表情，都充滿韻味。

可以說邱禮濤去到盡的動作場面和市民劉先生絕妙的表演，已經(jīng)構(gòu)成了《掃毒3》最純正的港味。

02 “盡皆過火”

以上，都算是本片的優(yōu)點。

但這些極具港片色彩的部分，終究停留在佳句的層面。

邱禮濤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拍大場面上，在故事方面，卻處理得有點糟糕。

照道理，警匪對峙、臥底爭斗，素來是港片的拿手好戲。

而在《掃毒3》中，也有不少向經(jīng)典港片致敬的痕跡。

故事主線是古天樂與郭富城飾演的兩名警察在臥底任務中相逢，大家不知對方身份，如履薄冰，游走在黑白之間。

另一條線則是差哥逃出香港，在東南亞搶走了羅嘉良飾演的原老大的生意。

雙線并行+臥底視角，一上來就勾起懸念。

這樣的故事情節(jié)，屬于非常常見的港產(chǎn)警匪片套路，認真拍的話，就算不夠精彩，也不會難看。

問題是邱禮濤大概為了讓故事看起來沒那么套路，特意使用了插敘，于是插敘又帶來了更強烈的混亂感。

劇情的推進也非常得急躁。

主角從香港打到金三角，奪權(quán)，內(nèi)斗，沒多久就迎來生死對決。

其中還穿插著各種回憶，以及郭富城和楊采鈺看上去必要性并不大的情感戲。

劇情塞得太滿，導致人物情感鋪墊不足，轉(zhuǎn)折過于突兀。

劇本挖下的坑，是無法用演技來填平的。

更大的問題是，兄弟情沒有可信度。

《掃毒》場面沒這么大，但陳木勝把兄弟情拍得太好了，整部電影就帶著情緒和力量。

而這一部的兄弟情則多少有些勉強。

這背后有劇本的問題，可能也有演員默契的問題。

第一部的張家輝、劉青云和古天樂本身就是老友，每次看采訪中古天樂、劉青云嘲笑張家輝的國語觀眾都笑得不行，這種默契感很自然延續(xù)到電影里，陳木勝輕輕松松就把兄弟情拍出來了。

三兄弟從肝膽相照到爾虞我詐再到攜手對敵。于槍林彈雨中殺出一條血路，就盡顯港片兄弟情的精髓。

而郭富城和劉青云古天樂的感覺就是大家不是很熟，兄弟情要靠演，如果劇本給力也行，問題是劇本不給力，兄弟情就演得很勉強，最后的決裂也缺乏蛻變過程。

以致于故事結(jié)尾，三兄弟相互用槍指著腦袋，也無法讓人共情。

兄弟情不夠勁，動作場面看起來也沒那么燃了。

03 港片沒變，觀眾變了

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掃毒3》的品質(zhì)，在《掃毒1》和《掃毒2》之間。

但數(shù)據(jù)很直觀，港產(chǎn)警匪電影在內(nèi)地市場確實不香了。

從2019年的《掃毒2》和2020年的《拆彈專家2》分別炸出10億+票房開始，港產(chǎn)警匪片，成為港片在內(nèi)地市場最后的屏障。

由于兩片導演同為邱禮濤，也令邱禮濤成為近幾年內(nèi)地市場最活躍的港片導演。

而在第40屆香港電影金像獎上拿下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剪輯三個重磅獎項的《怒火·重案》，更是累計收獲13.29億元票房，破了港片在內(nèi)地市場的票房紀錄。

去年從劇情和風格都與《怒火·重案》有異曲同工之妙的《神探大戰(zhàn)》，內(nèi)地票房也突破7億，從而令續(xù)集拍攝提上日程。

而《掃毒3》在預算達到港片頂級的情況下，卻很可能遭遇一場港產(chǎn)警匪片在內(nèi)地市場的票房滑鐵盧，相比《掃毒2》，票房可能腰斬。

那么，昔日穩(wěn)賺不賠的港產(chǎn)警匪動作大片，為何忽然就遭遇退潮呢？

只能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原因一：蹭老IP，套路太老。

一向是動作類型領頭羊的港片，近幾年明顯出現(xiàn)創(chuàng)新力不足的問題。

最賣座的幾個動作片系列，基本都是老IP，2019年上映的《掃毒2》，劇情已經(jīng)被觀眾吐槽，無論是正邪對決還是情義之戰(zhàn)，都被指拍得蒼白無力。

最后是靠劉德華古天樂的觀眾緣，加上最后的地鐵之戰(zhàn)贏回一些分數(shù)。

經(jīng)典IP情懷分固然高，但架不住港片復制粘貼一般玩套路，搞得觀眾甚至不用去電影院，就能大致猜準一些港產(chǎn)警匪大片劇情。

翻來覆去，用9個字就能概括主題：

掃毒、臥底、兄弟情、決裂。

若放在十幾年前的影視市場，這樣的作品尚且能還有市場。

但在中國電影突飛猛進的當下，港片卻依舊主打情懷套路風，能買賬的觀眾就少了。

原因二：港片影帝老臉堆積，大場面觀眾看累了。

相比故事套路化，主演“高齡化”可能是港片更大的問題。

港片來來去去都是那幾個影帝，這幾年張家輝戲少，周潤發(fā)淡出，黎明也不怎么演，能選擇的排列組合更少了。

像古天樂劉青云這樣的港片老臉，在《明日戰(zhàn)記》中剛聯(lián)手演過一場兄弟打怪獸，一轉(zhuǎn)身又在《掃毒3》中上演兄弟決裂。

劉青云從第一部的掃毒干探變成了本片中的大毒梟，古天樂則從第一部的臥底，到第二部的毒梟，這一部又演回臥底。

演技再好觀眾也會膩。

大場面也不靈了。

過去幾年賣座的這些港產(chǎn)犯罪片，都是憑借大場面制作+影帝組合的拍攝套路，和“盡皆過火、盡是癲狂”的港片風格，始終吸引著內(nèi)地觀眾的注意力。

《掃毒2》在中環(huán)地鐵站內(nèi)來了一段飆車大戲，余順天和地藏沖進中環(huán)地鐵，在人山人海的地鐵軌道里飆車、交火。

《拆彈專家2》開場情節(jié)就是炸毀香港國際機場，結(jié)尾處又把青馬大橋從中間炸斷。

《怒火重案》的香港街頭槍戰(zhàn)，有調(diào)度、有走位，堪稱近年港片最佳槍戰(zhàn)場景。

這些動作戲緊張且有序的調(diào)度，確實有黃金時代港片「盡皆過火，盡是癲狂」的感覺，也散發(fā)出港產(chǎn)警匪片落日余暉般的光彩。

但看多了也不過如此。

三是港味流失。

《掃毒》系列最大的港味，來源于兄弟情。

張家輝演的阿偉“死而復生”之后，西裝革履，留上胡須，誓言復仇。

卻在不經(jīng)意間泄露出真情實意：他在意的并不是個人生死，而是被兄弟拋棄。

結(jié)尾時的那場酒吧大戰(zhàn)，配上旋律激昂悲壯的《誓要入刀山》，更將幾個人的兄弟情渲染到了極致。

相比之下，《掃毒3》的兄弟情義橋段則過于套路和模式化，很難再引發(fā)觀眾像第一部一樣的感動。

兄弟情都不感動，港片當然退潮了。

原因四：國內(nèi)觀眾審美提高，港片不香了

港產(chǎn)警匪片內(nèi)地票房走低的原因，不只在于他們自己。

另一個關鍵因素，還在于國內(nèi)觀眾審美的提高。

隨著近年國產(chǎn)大片快速發(fā)展，好作品越來越多，一個暑期檔，有《消失的她》的無限反轉(zhuǎn)，有《八角籠中》的真情實感。

在國產(chǎn)影視崛起的背景下，觀眾自然對套路化的港片失去耐心。

最后一問：港片，未來能在內(nèi)地翻身嗎？

《掃毒3》的票房退潮可能不會是孤例。

在內(nèi)地電影崛起的趨勢下，類似這樣的躺槍例子未來只怕還會有不少。

尤其是港產(chǎn)警匪片，隨著林超賢徐克融入內(nèi)地市場，陳木勝去世，港產(chǎn)警匪片大制作日益壓在邱禮濤、莊文強等少數(shù)幾位港片導演的身上，更進一步加劇了觀眾的審美疲勞。

《掃毒3》排片遇冷，正是市場對這種觀眾審美疲勞的即時反饋。

這些年的港產(chǎn)警匪片場面越來越大，顯然是為了爭取內(nèi)地市場，但港片觀眾最愛的不是大場面，而是「港味」，而港味也不只是耍行活，讓影帝們演出一部部單純的視覺爽片。

港片獨特的故事文本的深刻性，散發(fā)出的情意結(jié)，才是港產(chǎn)犯罪片真正的殺手锏。

短時間內(nèi)，港片要扭轉(zhuǎn)內(nèi)地票房不利的狀況，可以說是相當難了。

但港圈中人向來善于放低姿態(tài)、靠的也是真本事。

勢雖然已經(jīng)不在港片這邊，港片卻始終會保留一份獨特的吸引力，直到10年后，這波港片最后的影帝，徹底老去。

最后用《掃毒1》阿偉他們唱過的《誓要入刀山》送給港片吧：“誓要去入刀山 浩氣壯 過千關

存心一闖虎豹穴 今朝去幾時還”。

港片黃金時代，今朝去，怕是不再復還。

港片沒變，是觀眾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