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工廠復工虛實 沿著津漢快速路往東南行，駛進位于天津濱海高新區的高新二路，再穿過三個路口，在距離天津火車站80公里的偏遠郊區，空曠的馬路邊上，“恒馳汽車”幾個大字十分醒目。  (資料圖)
這里是恒大新能源汽車項目的主要基地之一，占地面積700余畝，廠區門前十分清凈，與周邊其他工廠進進出出大貨車的熱鬧場景形成鮮明的對比。 8月14日，恒大汽車發布公告稱，獲得由阿聯酋國家主權基金持股的上市公司NWTN集團（譯為“紐頓集團”）首筆5億美元戰略投資，另有6億元人民幣過渡資金將自公告后5個工作日開始陸續到賬，所有資金全部用于天津工廠。 此外，紐頓集團表示，將協助恒大汽車開拓海外市場，實現每年向中東市場出口3萬-5萬輛恒馳汽車。 消息一出，恒大汽車股票于8月15日開盤迎來高漲，盤中股價一度漲至41.18%，最高股價達到了15港元。外界都說，許家印抱上了中東財團的大腿，恒大汽車要有救了。 事實上，就在這次戰投消息傳來的前三個月，市場有消息稱，恒馳汽車天津工廠已于5月23日全面復產。隨后7月28日，在停牌近16個月后，恒大汽車終于復牌，成為“恒大系”的上市公司里，首個見到希望的企業。 不過，隨著媒體快速扒出戰投方的資料，情況出現反轉。 恒大汽車背后“金主”竟然是天津人，且截至2022年底，紐頓集團總負債9197萬美元，而持有現金及現金等價物約為2.12億美元。這讓不少吃瓜群眾有些晃神。 協縱策略管理集團創始人黃立沖告訴「市界」，該公司本身嚴重虧損，與一個SPAC殼公司合并，拿了投資后連自己發展都不夠，并不足以支撐其掏出錢來投資恒大汽車。他甚至懷疑，這場投資是個假動作，“為的是保留債權人希望，維護公司穩定”。 究竟天津工廠復工的消息靠不靠譜？這次戰投能不能救恒大汽車于水火？帶著疑問，「市界」來到恒大汽車的天津工廠探訪。 當被問及工廠內目前是否復工復產時，坐在保安室內的門衛，眼神略帶警惕：“這里（東門）是走貨車的地方，所有來賓我們不負責接待，里面什么情況我們也不懂，你去南門問吧，那里是辦公區。” 而守在南門的四位保安，對于現在員工是否正常上班的問題，也說“不清楚”。 隨后，「市界」從南門返回東門，透過鐵柵欄看到臨街最近的廠房，室內一片漆黑，周圍的雜草已經長到快一米高，窗戶似乎要被“淹沒”。而且，在對東門近一個小時的觀察里，我們沒看到有往來的貨車進出。 ▲（圖源/市界） 隔著柵欄，「市界」在園區內看到有人走過，喊住一問才知，這人是來辦離職的。他給我們看了手里的恒馳汽車工牌，說自己從去年10月到現在的工資一直拖著沒發，已經對恒馳的復活不抱希望。 對于目前廠內的真實情況，他表示，公司對外公開的消息是復工，他不能亂說。同時，他意味深長地望了望周圍，打趣地說道：“你看園區這草都長這么高了，也沒人清理。” 在另一個恒大汽車的工作廠間門外，「市界」看到，有3位叉車師傅正在從廠房內向外運輸著一些生銹的鐵架子，其中一位師傅表示，目前沒有開工，他們在干些雜活。 恒大汽車天津工廠，全名為恒大新能源汽車（天津）有限公司，成立于2015年6月，系恒大集團收購瑞典NEVS國能汽車更名而來。 據媒體報道，恒大汽車天津工廠宣傳投資42億元，規劃產能為22萬輛/年，建成產能為5萬輛/年，計劃2019年實現SOP（Start Of Production，開始量產），主要生產車型為NEVS 93和恒馳5，廠內路試跑道跨長約為589米，屬于一般規格。 2022年9月，恒大集團宣布，恒馳5在天津工廠正式量產。但一年時間不到，2023年4月，恒大汽車因資金不足，暫緩生產恒馳5。 如今，恒大汽車宣布復工復產后，一位在天津工廠任職三年的車間老員工告訴「市界」，近幾日陸續有人來上班了，“只有沒離職的小部分人復工，大部分人都離職了。” 聽到公司獲得戰投資金的消息，該員工表示謹慎樂觀。“雖然拿到了投資，獲取了部分海外訂單，但內部狀態還是不太理想。”目前，恒大汽車還有一堆員工工資、供應商貨款等外債要解決。 許家印造車往事 回想四年前許家印宣布造車計劃時，信心用黃金堆滿。 2019年，他走訪了23個國家、47個城市、考察了58家全球汽車工業龍頭。那一年，許家印將“買買買”貫徹到底，一口氣簽約了超過60家供應商和15名世界頂級設計師，并收購了瑞典國能新能源NEVS 51%的股權，以及投資控股了卡耐新能源、泰特機電、車輪彀電機技術公司Protean、超級跑車柯尼塞格等等。 整個新能源汽車供應鏈里應該有的，他都財大氣粗地買了回來。 2020年8月，許家印將恒大集團旗下的上市公司“恒大健康”，更名為恒大汽車，不費吹灰之力，將新能源汽車業務“送”上市。 彼時，距離恒大地產首次出現商票兌付危機剛過去兩個月，許家印不會相信，這場債務風波會在不久后愈演愈烈，把他逼入僵局。 那時的他不相信自己籌不到錢。恒大汽車走入資本市場剛滿一個月，募資近40億港元，騰訊、紅杉資本、云鋒基金及滴滴出行等都有參與。 2021年1月24日，恒大汽車再次融資，向6名投資者定向增發9.52億股新股，共引資260億港元，其中一名投資者叫陳凱韻，是香港富豪、中國恒大個人股東劉鑾雄的妻子。這筆投資，也成了當時我國新能源產業史上，規模最大的股權融資之一。 按下劉鑾雄后來被坑得有多慘不表。2021年4月，還沒造出一輛車的恒大汽車，市值一路飆升到了6740億港元，超過了當時比亞迪的市值。 但隨著恒大集團債務危機多點爆發，業內出現一些誅心觀點，比如：恒大汽車到底是真造車，還是打著新能源的名義圈地？更多的聲音則質疑恒大到底懂不懂造車。 據《晚點LatePost》報道，恒大造車有許多不合理之處。比如，先建廠后設計車型、造車管理團隊全無造車背景、恒大汽車工程師背KPI賣房、一口吃下一個胖子設計14款新車型等等。 目前，恒馳5是恒大汽車造出的唯一車型。2022年該車開啟全球預售以來，據恒大汽車方面說，不到半個月時間，收獲了3.7萬輛訂單。 但恒大汽車公布的數據顯示，截至2023年5月底，已交付新能源汽車超過1000輛車。若據此計算，每賣一輛車，恒大汽車就要虧掉近9000萬元。 7月28日，恒大汽車復牌后，首次公開的財務狀況，2021年-2022年，其持續經營之業務（主要包括新能源汽車部分）收入分別為0.75億、1.34億元；連續兩年合計虧損額超840億元。 早前，香頌資本執行董事沈萌對《鳳凰WEEKLY地產》表示，恒大汽車被救助的可能性不大，“恒大汽車的牌照或資產的價值很低，而恒大汽車需要注入巨資盤活，這個投資風險太大。” 因此，當聽到恒大汽車拿到戰投后，外界都想知道，到底是誰膽子這么大。 背后“金主”到底是誰？ 這次投資來得并不意外。 在股票正式復牌前一晚，恒大汽車發公告稱，公司計劃通過股權或債務融資的方式籌集5億美元，以供恒馳5的產銷和公司正常經營的資金需求，“一直與潛在投資者討論融資事宜。” 只是大家沒想到，許老板的朋友圈居然那么廣，搭上了由阿聯酋國家主權基金持股的上市公司。 ▲（恒大汽車天津工廠內景。圖源/市界） 據悉，紐頓集團認購完成后，將持有恒大汽車已發行股本總額的27.5%，恒大持有比例將攤薄至46.86%。恒大汽車不再是恒大集團的非全資附屬公司，財務業績也不再于恒大集團的業績內綜合入賬。 恒大集團稱，若未來強制可交換債券等實施完成，則集團的持股比例進一步降至21.75%。紐頓集團將成為恒大汽車的單一最大股東及一致行動集團的最大股東。 對此，紐頓集團方面表示，該擬議交易預計將于第四季度完成，但需滿足諸多條件，包括但不限于恒大集團債務重組生效、恒大汽車若干債權人確認債務償還計劃等。 對于恒大的債權人來說，能有人接盤這是好事。但向恒大汽車馳援的紐頓集團，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市界」未查到紐頓集團與許家印之間早年有何淵源，但兩位公司的老板卻有著很多相似之處。 公開資料顯示，紐頓集團是阿聯酋新能源汽車第一股，也是阿聯酋唯一一家在美上市的電動車企業。該集團與阿聯酋王室有著密切聯系，其創始人吳楠現年41歲，任公司執行董事和首席執行官。 有意思的是，據媒體報道，吳楠是個地道的天津人，曾在天津成立過一家新能源汽車公司。他和許家印一樣，愛交朋友，與中東地區的土豪們常年把酒言歡。 2016年，吳楠創立了艾康尼克（紐頓集團前身）。天眼查App顯示，該公司法定代表人為紐頓NWTN創始人、CEO吳楠，注冊資本約13.5億人民幣，由艾康尼克（天津）投資有限公司、紐頓（浙江）汽車有限公司等5家公司共同持股。 這家剛創立不久的汽車公司，曾與全球知名的汽車零部件供應商麥格納、微軟等達成過合作。在吳楠本人看來，通過整合全球高端資源，在合作中學習，能快速形成了自己的整車開發能力，包括整車概念設計、造型、產品工程等。 2019年，艾康尼克參加了上海車展，并在車展上亮相了5款車型：ICONIQ SEVEN II VIP版和尊貴版、超級跑車Lykan和Fenyr，以及無人駕駛概念車MUSE。那次車展上，中東土豪們專門來到了艾康尼克的展臺捧場，其中包括了當時的阿聯酋酋長、阿聯酋Safe City集團CEO、沙特工業發展公司汽車部副總監以及中東國際貿易公司CEO等人。 車展上，吳楠正式宣布寶馬公司前高管、拜騰汽車前董事長畢福康正式加盟艾康尼克，出任公司的CEO一職。 但讓人意外的是，原計劃在2019年實現量產的艾康尼克，車沒產出來，反而公司消失在了公眾視野中。直到2022年6月，在阿聯酋王室基金的注資下，它改頭換面，以紐頓集團的新名字再次登場，將此前位于天津的總部遷至阿聯酋。 但它的汽車生產工廠仍放在國內。2023年3月2日，紐頓集團宣布位于浙江金華市的首個零部件及供應鏈超級工廠建設迅速推進，目前大部分車間的基建已經進入收尾階段，設計產能為年產10萬輛整車，預計今年下半年將整體完工。 華麗外表的背后，紐頓集團財報顯示，2020年-2022年，公司三年時間零營收，凈利潤分別虧損了1191萬美元、1239萬美元、4072萬美元。截至2022年底，紐頓集團總負債9197萬美元，而持有現金及現金等價物約為2.12億美元。 黃立沖告訴「市界」，這位“金主”手頭上只有2億美金，“他自己生產電動車項目用錢都不夠，哪里有錢去投恒大？就算背后有中東的基金，誰敢去投這個無底洞啊，中東是人傻錢多，但是也沒傻到這種地步吧。” 中東財團“大腿”不好抱 在新能源汽車為王的時代，中國市場已經成為了全球新能源汽車的主戰場。在這場日漸激烈的戰役中，車企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出海成了各家車企一個新增長點。但對一些在國內進入ICU“病房”的造車新勢力來說，出海是它們活下去的希望。 今年，陷入員工停薪留職、工廠停擺、門店關閉等負面消息中的威馬汽車，于7月份宣布“整裝待發”準備出海的消息，并附帶了一張新車停在貨輪前的照片。有消息稱，這條船裝載了50輛威馬W5車型，即將前往以色列。 有博主出游時表示，在吉爾吉斯斯坦看到了5輛威馬汽車。其實，今年3月份，威馬宣布復工復產之際，就曾透露過在以色列、迪拜、土耳其、東南亞等地拿下數量超過萬輛的海外訂單。 瀕臨破產邊緣的愛馳汽車，也在新高管團隊入駐后，逐步恢復運營。據其發布的重組文件顯示，愛馳汽車在海外市場也安排了負責人，或將繼續此前海外市場的布局。 據悉，首款愛馳U5曾出口到了歐洲的15個國家以及以色列，2022年累計出口達到6000輛，比國內銷量還高出了一半。 一切跡象都在表明，這些瀕臨死亡邊緣的車企們，正在嘗試通過海外市場脫困。而這次，恒大汽車也不例外。 但國內和國外市場有很大的差異，稍有不慎就會水土不服。海外市場能成為它們的救命稻草嗎？ 黃立沖覺得懸，起碼對恒大汽車來說，被集團的債務糾紛拖得太久，幾乎已經把所有市場存活的機會都拖走了。 畢竟四年時間不算短，新能源汽車的市場變化太快。 “電動汽車長期生存的生死線是50萬的年銷量，才有可能實現經濟價值。撇開別的不說，就算恒大汽車的項目本身很好，就算它的技術很強，就算它的生產能力也是沒有問題的，都失去了追趕同行的可能性。”黃立沖說。 ▲（2021年4月19日，2021上海車展，恒大汽車展臺。恒馳5概念車。圖源/視覺中國） 一位在卡塔爾、沙特阿拉伯等中東地區生活過的華人告訴「市界」，國產自主新能源品牌在當地非常少見，中東地區還是油車比較多。比如吉利、長安、奇瑞等油車比較常見。賣得比較好的奇瑞燃油車，也不過7萬-10萬卡幣（約合人民幣14萬-20萬元）。 因為當地油價非常便宜，比如卡塔爾1.95卡比/升，約合不到人民幣4元/升的油。沙特油價換算成人民幣也才2.18元/升，比當地電費便宜多了。 這么一看，在被譽為“石油寶庫”的中東地區，恒大汽車想要抱住中東土豪的大腿有點難。一位熟悉恒大的行業人士猜測，現在有企業救它，或許是想等它破產后，能夠買設備等基礎設施或者買造車的方案，“但估計不會整體挽救”。 部分行業人士甚至表示，很多車企出口是為了騙補貼。 當前，戰投資金剛剛到位，一切猜測不足為據，后續如何發展還有待觀察。從實際情況看，雖然中東地區油價便宜，但新能源車企出海中東，并非完全沒有希望，市場需求仍會有。 2017年，阿聯酋提出了“2050年能源戰略”，表示在2050年實現溫室氣體凈零排放，沙特也承諾要在2030年，電動汽車占首都利雅得汽車總數的30%；卡塔爾計劃到2030年，所有普通客車替換為電動客車。 還記得，許家印上一次為恒大汽車公開站臺是在2022年4月。當時債務纏身的他，攜管理團隊現身廣州恒大中心，3輛恒馳5坐落在大廳中央。在一眾員工的圍觀下，他親自上車體驗了他砸了500億造出的車。 “漂亮，真漂亮！”從當時播出的畫面中，看得出來，許老板對新車非常滿意。為了測試該車的智能化，他還坐在主駕駛上，通過語音控制點了一首《等待》。 透過“明知輝煌過后是暗淡，仍期待著把一切從頭來過……”的歌詞，許家印說出了自己想告訴外界的話。 只是，不怕從頭來過的他能等，恒大汽車的債權人們不想再等了。 作者 | 楊 俏 編輯 | 田晏林 運營 | 劉 珊 |
